我把面包机装进推进器,档位设定在两面焦黄。
家里剩下的黄油全都一股脑地塞进油箱,还有没用完的燃油宝也倒得一滴不剩。
空管局的朋友已经提前打好了招呼,今晚的夜色只属于我一个人。
(资料图)
远方城市投来点点灯火,静谧和惆怅如同不歇的潮涌泛上心头。终于,我要离开这颗星球。
狭小的空间除去方向盘,几乎装不下我躁动的情绪,或许也可能是用单人KTV改装的驾驶舱太过拥挤的缘故。廉价的隔音丝毫阻挡不了引擎的轰鸣,我却没有在意。
我深深地凝望着那片光污染下的故土,苍白的射灯撕裂流云,霓虹色的笑容嘲讽着每一个身处其间的行尸走肉。喧嚣的气氛掩盖着冰冷的体温,将刺骨钉进插科打诨的戏谑言语之中。
“再见,”我推动拉杆,身体躺平。“我是面包人。”
引擎开始喷火,伴随着垂死般的呛咳冒出滚滚的黑烟。
我一边担心过期黄油的可信度,一边为此行寻找着合适的理由。
或许是一个梦,梦中的天空下着白色糖霜,带着缝隙的酥皮饼干之上,生长着香甜的巧克力棒,焦色的枫糖自松饼叠成的山巅流溢而下。我相信,我属于那片地方。我是那遗失的小麦制品,是那绵软香甜的烘焙产物,是老面发酵的手撕面包。
显然用面包机航天没有给我留下那么多的沉思时间,细长的航天飞船像是奋力赛跑的乌龟,摇摇晃晃地离开了生养我的土地。慢慢占据了我思维的,不是飞行的喜悦和不安,也不是远方越来越接近的星河,而是我突然想起来Ipod的充电器没有带。
尽管如此,我的燃料却不足以支撑我慢悠悠的返航,那些被支开的无人机也不会再给我第二次逃离的机会。毕竟,我的火箭碳排量早就超过了国六标准。等待我的,要么是寂寞的宇宙漂流;要么是冰冷的监牢。
我的速度越来越快,看来卖给我燃油宝的黑市佬没有骗我,听说这是他们从当年万户登月的椅子底下把燃料一块一块扣下来炼成的,怎么说呢,闻起来确实一股地沟油的味道。
越来越快,我看到那层帷幕离我越来越近。那片笼罩在我们头顶的虚假星空,那僵硬永恒的凄清寒月,那些微弱闪烁、有的已经失修断电的橙色灯泡。尖细的机头先是深深地刺入厚实的幕布,接着便撕开一个豁口,世界也随之明朗起来——
一阵强光几乎晃得我睁不开眼睛,巨大的黑影逆着光线漂浮,像是接引我往天堂升去的圣使。
直到他将诺基亚改成的前照大灯关上,我的眼睛都还在流眼泪。
我这简陋的飞船毫不费力地就被他用面包车改装的太空站接驳,连带着一大堆说不上名字的太空垃圾一起被捆绑在行李架上。
他为我打开车门,脸上带着歉意。
“不好意思,最近流行去奇点挖矿,我这批货还没拿去卖,挤了点。”
男人大概四十来岁,谢顶,穿着十分清凉,一件洗得发白又穿得发黄的优衣库坎肩,一条沙滩短裤,一双人字拖,活像是刚去收完房租。
那被我戳破的帷幕又渐渐闭合,只能影影绰绰地看见几个宇航员系在外壁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瞧着那些黯淡的灯管,又或者悄悄往月亮上面丢着刚擦完鼻涕的卫生纸。
“喝饮料吗,我这儿有最正宗的抹茶火锅汤。”
他见我摆摆手,一拍脑袋,歉意更浓。
“嗨,我这脑子,还没自我介绍呢,我是菠萝包,就是之前给你梦里面发消息的那个。你的话,以后就叫老面包了。”
菠萝包,是挺油的,但我还是没有明白现在的状况。他瞧见我疑惑的神色,耐着性子说道:“总之今年呢就是你值班了,手套箱里有前面人带的动漫光碟,都是我们爱看的魔法少女,但别看小圆脸那部。”他伸手拨弄着副驾驶的箱子,给我看了看满满当当一箱的光盘。
“饿了就用Ubereats叫个外卖,地址就写这车牌号,他们熟的。”他努了努嘴,示意我在排风扇上架着的那部智能手机。“有人来买货,你就按价目表上写的该给多少给多少,做生意讲究一个诚信……”
我愣着脑袋呆呆地听他絮絮叨叨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发问:“这他妈到底什么情况。”
他揉了揉脑袋,有些不耐烦了:“啊,你还不懂啊。咱们面包人讲究的就是一个新鲜,要吃就吃现烤的,我要下架了,现在你这个老面包是主推,明白了不?”
他摆摆手止住了我的继续追问,转身背上了一个背包,带着他在这车里生活的时日中自己设计的一书包画稿拉开了车门。
“记住,等你不新鲜的时候,从帷幕里面拉一个替你。就这样了,我要去转生了。”
在真空之中,他的速度慢得滑稽,要不是有黑洞的引力不断拉扯,恐怕他还不知要多少时日才能抵达目的地。
他的粒子在强大的力量之下被扯碎,又被重组,将厚实的酥皮转化干硬的厚壳,我亲眼目睹这一切,他从一块菠萝包慢慢扭曲成了一根法棍,最后又消失在不可见的深处。
好吧,总之我要试着慢慢理解这一切,
我看向面包车外悬挂的招牌,思索片刻,便动手涂改起来——
今日上新:现烤东北手撕老面包,三块钱一个,十块钱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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